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颱風將至的早晨,經過一個很久不曾再去的地方。從高架捷運車廂內往下看,不知不覺竟與二十年前的畫面相疊,這種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倒敘情節處理手法居然直接出現在腦海,證明了貓應該不是初老狀態,而是老起來放很久了。

 

 

當時貓決定從秋天起,每隔一週的週末早上要從羅斯福路的宿舍,穿越一整座校園走到復興南路,再沿著稀稀落落的木棉樹往前走。最後行道樹間會出現一個被斜巷穿出的缺口,走進去,往左邊數,在一排不起眼的公寓前站定,深吸一口氣,這時大約是早上九點剛過。說是最後了但其實不是,伸手去按電鈴那刻總是艱難無比,因為來應門的人總是不同,那座樓梯間總是陰暗,那個站在二樓門口等貓的男孩總是沒睡醒。

 

那裡專門出租給離鄉背井的學子,不知道到底隔成多少房間,但大概都小得不得了,兩個人分睡上下鋪,再放進兩張小書桌後就難以錯身。睡在上鋪的另一個男孩通常自以為識相地打聲招呼後就自動消失,以至於二十年後貓對於他的長像一點也想不起來。男孩領著貓走進一樣不見天日的房裡,就又縮回下鋪睡著了。貓只好掏出背包裡的大學英文課本,就著小書桌上的檯燈和男孩睡著後均勻的鼻息唸起書來;大概唸完三、四章,男孩才會醒來,說,「我們出去吃飯吧」。

 

貓對如何下樓已經沒有印象,只記得從木棉樹間穿出來到復興南路,那一段的人行紅磚道真是寬闊,可以讓兩人一左一右地相距大概五步的往前走。秋天葉子開始掉了,鞋底不小心踩到落葉所發出的擠壓聲,在寂靜的週末聽來份外刺耳。

 

這樣走了幾個路口,就是一家連鎖排骨店,價格還好,但油煙厚重得讓人退避三舍。男孩說,「今天吃排骨飯哦!」在有限的生活費裡計算,這應該是男孩每週吃六天十二頓自助餐外唯一的牙祭吧?所以貓躲躲閃閃地避開門口的大油鍋,跟在男孩身後走上狹窄的二樓找一個靠窗的坐位,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來各自吃完一客排骨飯;男孩大概有問過貓過得怎樣這種話吧?不過已經唸大學的貓為了不想刺激還在重考的男孩,小心翼翼地想著、選擇著生活內容哪些可以講、哪些不能講。

 

後來便也沉默。

 

沉默地吃完排骨飯,沉默地走回木棉樹的缺口,然後貓繼續沉默地沿著復興南路走回校園另一頭的宿舍,在週末下午空盪盪的洗衣房裡,沉默地洗著卡著油煙味的衣服。

 

這整段回憶裡頭沒有出現過陽光普照的畫面,說也奇怪,貓記得的每一個場景都陰暗得很。貓剛開始有點慌,站在捷運車廂裡看著過去貓駝著背走路的背影,想不出來為什麼沒有颱風雨天和男孩一起走在木棉樹下的記憶。後來才想起,這段感情還來不及經歷夏季和颱風,因為冬天剛到,男孩就說要專心準備重考,不再見了。

 

說不再見,也真的一晃眼就二十多年過去了。

 

貓的人生其實並沒有因此損失過什麼,但是在陰暗的早晨裡看到陰暗的過去,還是讓人心情一直低落下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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